种业人,说说创业那些事儿
《 农民日报 》( 2016年09月26日 06 版)
编者按:种业在我国可谓是朝阳产业,在这个涌动着创业热潮的时代里,种业人的创业劲头十足。其中,包括从国外育种公司回国,投身国内育种业的“海归”高级人才;在育种行业摸爬滚打多年,经营水平上了一定规模的土生土长的“草根”育种家;“半路出家”,子承父业,埋头苦干的种业“大拿”。本期,我们请到了这些创业者,与大家共话他们的中国“种业梦”。
把国外先进模式移植到中国
口述者:卢洪年龄:45岁领域:分子育种
2004年1月,我加入到杜邦-先锋公司,担任该公司的全球分子标记实验室经理。在杜邦-先锋工作的近4年时间对我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我参与和管理了1000多个各种类型的分子育种项目,见证了分子育种与传统育种和转基因育种的深度融合,并给育种带来的效率、精准性、可预见性方面的极大提高。我的实验室每天都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叶片或种子样品,这是先锋的育种家从他们的育种站寄来样品进行分子标记检测。从我的实验室产生分子数据之后,数据便返回给育种家并自动进入公司数据中心。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管理模式,对公司的育种水平、信息共享、运营效率都有极大提高。我们为什么不能够把这种模式移植到中国来呢?中国的种业公司众多,而每个公司的财力、人力、育种规模都非常有限,难以支撑起一个高通量、高水平分子标记实验室的运转。如果我们联合国内多家公司的力量并在农业部的支持下,一定能够建立一流的分子育种实验室。
正是抱着这种梦想,我放弃了在美国的工作回到国内追寻我的中国“种业梦”。创业是一个艰辛的过程,当2008年回到国内时,我还没有信心立刻开始创业。主要是基于两点考虑:一是我需要时间来深刻认识我国的种业现状和国情;二是当时的种业对于分子育种的认识程度非常有限,大家可能不会接受这项技术革新。在刚回国的5年时间里,我进一步了解到我国种业研发与国际公司之间的巨大差距,无论是在研发体系上还是在研发投入、人才队伍、育种方法上我们都存在30~40年的差距。可喜的是,从2011年国务院出台“8号文件”开始,中央连续出台了一系列重要的对种业发展有重大影响的政策,我觉得中国种业的发展机遇来了。经过两多年的尝试和努力,2013年,在农业部种子局的大力推动下,在9家股东单位的大力支持下,中玉金标记终于开始起航。我心存感恩,并立志要为中国种业的发展做出一番事业。
金标记的成立是希望探索一条全新的商业模式,帮助提高我国种业的核心竞争力。我们不做种业公司,我们不参与商品种子的生产和商业化过程,但我们为种业公司提供技术服务和育种资源服务,包括种质资源分析、杂种优势群划分、品种的抗病改良、品种的纯度和真实性分析、玉米DH系的创制和联合测试等等。利用我们一流的技术、一流的分析平台、开放的商业模式,我们真诚地希望为中国种业的发展创造动力。从2015年4月以来,我们已经为种业公司和科研单位提供了400多项技术服务,创制了2万多份玉米DH系,开展了十多次技术培训,有400多人到公司参观学习。公司自成立以来,我们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心和支持,我们也以实际行动践行着“为中国种业创造无限动力”的公司使命。
育种最重要的就是在田间观察的眼光
口述者:归黎明年龄:40岁领域:传统育种
在做育种之前,我做过厨师、汽修,回来在长征蔬菜种子公司做育种,是子承父业。这一行很辛苦很枯燥,需要耐得住寂寞。当培育出好的品种时,也很快乐。
育种需要时间积累,培育一个品种,从材料收集、初代选育、杂交组合、推广到使其适应市场,周期大约七八年。对于育种体系的建设,十年才刚起步,二三十年才能形成种子产业化。在持续解决问题的过程中,技术的更新、资源的积累才得以实现。
我们得考虑,未来市场上需要的是什么,针对大的趋势,来制定育种计划。这个趋势指的是10年以上的长期趋势,种子的品种不可能批量生产,我们的品种是推广一代、储备一代、研发一代。
比如,七八年前,我们培育出“机收1号”青菜种子。考虑到的是劳动力的老龄化问题——种地的人越来越少,收割需要的劳动力比较多,我们的育种思路是,让鸡毛菜适应机械收割。
普通鸡毛菜品种下胚轴高3厘米,而“机收一号”可达到5厘米以上,叶片相对小。这样菜就不易倒伏,适合机械收割,当时这个品种作为储备品种,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到来,大型生产基地已实现了鸡毛菜机械化收割,今后小型收割机的推广会让该品种有更广阔的市场前景。
人不可能天天换手机,但天天都要吃菜,我觉得这个市场前景非常好。但如果没有非常多的积累,到时候需要青菜萝卜,你就拿不出来。
我们销售状况平稳上升,青菜品种市场占有率全国第一,花菜也挤进前十名,辐射面达到全国各省,牢牢掌握种源,还有外域繁种基地达6200多亩。
不过,这不是一个暴利行业。风投方面,不了解这行的人,不敢进入;对行业了解的人,我们又有顾虑。有的人喜欢长期回报,但要求高利润。
我们正式员工有15人,算上外来劳工、村民等外来帮手有30人。研发团队里有老专家、有硕士生、有本科生和大专生,横向合作单位有复旦、交大等。
在上海嘉定徐行,我们的基地有150亩。大棚、沟渠道路、库房等生产设施,都由政府投资,我们以租赁方式,获得使用权,目前租期10年,预期要待更久。土地很重要,我们最需要一个稳定的基地,而30年来,因为农业要为工业让路,我们搬了5次家,每次搬都要重新规划,非常麻烦。
在年轻人眼中,这是一份长期、重复、乏味的工作。如今,政府有对农业人才扶持的政策,比如提供房屋补贴,这对我们很有帮助。
培养人才需要多年,才能积累经验并形成理念,育种最重要的就是在田间观察的眼光。以前人们要解决温饱,现在则要好吃。市场正在细化,更需要我们多方面考虑。
我把南繁制种当成自己的事业
口述者:贾赣萍年龄:41岁领域:南繁制种
我的两个孩子现在到地里都不愿意回去,马上要考大学的女儿想考农大,以后也搞农业。
这大概都是受我感染。我自小就看着我们江西萍乡人每年都往返于家乡与海南之间,而且制种队伍一年比一年壮大。那时,就从心底萌发了对南繁无尽的想象。于是,从学校毕业后我就开始跟着天涯种业学习制种,如今,一干就是20多年,对农业是打心里热爱,把南繁制种当成自己的事业。
有这样一个说法,种业人,一年365天中有360天在地里,剩下的5天在路上。我现在“盘子”算是比较大的,多时每年能有2万多亩的制种田。每年7月~10月在江西和湖南制种,11月~次年6月在海南。
这一次,我是8月28日到三亚的,专程来落实这边的基地。今年天涯种业给了1万多亩的指标,到目前,刚把最后的两三千亩地落实下来,找起来还是有点儿困难的。现在当地农民大棚种哈密瓜等经济作物的兴致比较高,很多原本流转出来的地都不愿意再给我们制种了。不过不怕,这难啃的骨头我是年年啃,何况还有南繁办和当地政府也帮忙四处打听。
现在这两三千亩地找齐了,我准备立即回老家,落实工人、安排物资等等,年复一年,所有的琐事都要亲自操心。但只要干得动,我就会一直干下去,支持种业。
别小瞧制种,技术含量相当高。每个品种都有各自的特性,就好像人,有的脾气好,有的脾气坏,实践经验多了,这些都能一目了然。因此,农业的老板跟其他行业的不一样,每个细节每件事都要身体力行并不断学习。
记得刚到海南制种的时候,我不知道什么叫不育系,相对应的字母标记也都记不清楚,硬是凭着一股韧劲儿边学边干。我从育种专家那了解到,和常规稻的自花授粉不同,杂交稻是异花授粉,是分父母本的。父母本只有在同一时间扬花吐穗才能达到花期相遇,从而提高授粉率和结实率。
花期相遇是制种成败的关键所在。围绕这个关键问题,我常常是早上5点多就起床在田间观察,深夜2点多才入睡,夜以继日,废寝忘食。经过反复观察、分析、比较,终于掌握了一整套杂交水稻南繁制种的核心技术。首先定好父母本错期,然后根据错期长短定好父母本具体播种时间,再通过肥水管理促父母本均衡生长。这样一环套一环,环环紧扣,花期相遇才会恰到好处。
就这样,制种技术在实践中不断改进和创新,小行比改为大行比,秧田密播改为稀播,母本插单本改为双本,二期父本改为三期父本,大面积使用机械化,产量由此不断攀升,制种质量不断提高。
“制”而优则“育”。别人多是从书本里学来的育种知识,而我更多靠实践积累。现在正在慢慢摸索,边制种边育种,并找到了一些方向。
中国“种业人”,中国“种业梦”
董文龙
我们常常讲“洪范八政,食为政首”,它所蕴含的意义是粮食安全是一个国家命脉所在。只有“春种一粒粟”,才有“秋收万颗子”,有种才能有粮,有好种才能多打粮、打好粮,所以,种业也是关系到国家粮食安全,关系国家发展稳定的重要基础性行业。在同其他国家的竞争中,强大的种业是国家强大竞争力的重要体现,这既意味着一个国家在种业方面强大的科研能力、制种能力,更意味着一个国家牢牢地把粮食安全的主动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中。
所幸,我们有一批甘于坚守奉献、勇于登高望远的“种业人”,就如我们本期介绍的卢洪、贾赣萍和归黎明,他们或是从国外育种公司回国,投身国内育种业的“海归”高级人才;或是在育种行业摸爬滚打多年,经营水平上了一定规模的土生土长的育种精英;或是“半路出家”,子承父业,在这个领域埋头苦干,闯荡出自己一片天地的种业“大拿”。正是有他们这样千千万万的中国“种业人”,才能源源不断地为我国种植业输送优良的种子资源,保证了国家的粮食安全;才能不断地攀登育种科技研发的高峰,让我们不断追赶国际先进水平,提升我国种业的国际竞争力。我们要向他们致敬!
的确,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我们有这样一批甘于奉献、埋头苦干的“种业人”,但是我们不能止于此,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,我国种业仍然面临着“大而不强”的局面,面临着与发达国家在科技水平上的巨大差距,面临着在政策环境方面的不足。从育种技术手段来看,跨国种业大公司在分子育种领域尝试了大概25年,成熟使用该技术大约15年,而我国种业公司的分子育种还未进入系统化发展阶段;在研发投入水平上来看,杜邦先锋公司和孟山都公司2013年的研发费用分别为10亿美元和15亿美元,而国内种业公司,与国外公司相比投入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;而且在种业人才的待遇和科研氛围方面,也存在较大差距。
有差距,并不一定是坏事,关键是我们要怎样面对这种差距。是固步自封,不思进取,还是增强紧迫感,奋起直追?中国“种业人”再次用实践给出了答案。像卢洪一样,我们有一大批具有高学历,在海外大型跨国育种公司工作经历的科学家正在投身中国种业,他们将国外先进的育种理念、育种技术、育种流程、育种平台引进国内,使得近些年来,我国的种业在高精尖技术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展,并通过搭建科研公共服务大平台,为我国的育种公司提供最前沿的育种科研服务,为我国育种业整体科技水平的提升作出了重要的贡献。我们也欣喜的看到,国家对种业的重视程度也在逐步加强,尤其是2011年,国务院颁布了《关于加快推进现代农作物种业发展的意见》,把我国种业定位为“基础性、战略性的核心产业”,明确指出要逐步建立以企业为主体的商业化育种机制,对我国种业发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。
实现中国“种业梦”最重要的还是要靠一批批的中国“种业人”,他们或是像卢洪那样是海外高知人才,将国外最先进育种技术带回中国,引领种业的发展方向;或是像贾赣萍、归黎明一样,延续着传统的育种、制种方法,源源不断地为我国种植业输送优质的种子资源。先进理念、现代技术手段也好,本土技术、传统经营模式也罢,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力量捍卫着中国的种业安全、粮食安全,助力着中国“种业梦”的实现。中国的“种业人”要基于当下,为我国种植业提供质高量足的种子资源,更要着眼长远,利用现代化的育种手段,提高我国种业的国际竞争力。我们相信,只要有这样一群甘于奉献,勇攀高峰的中国“种业人”,我们一定会拥有一个强大的种业产业,一定会实现我们的中国“种业梦”!